吾闻故人赴清湘

理解得越多,就越痛苦。知道得越多,就越撕裂。但是,他有着同痛苦相对称的清澈,与绝望相均衡的坚韧。

望断 第一章


  张家老太太死了。


  不是什么新鲜事儿,连街头巷尾的谈资也算不上。

  旁人说起来,顶多是她死在了不该死的时候,倘若她识趣地早死几年,免不了又是场风风光光的大葬。百官来唁,圣上亲自送来挽幛。收获多少羡艳或妒忌的目光。



  这个消息,大内里第一个知道的人是朱翊钧。


  “张居正的祖宅可以收回了罢。”他淡淡地吩咐道。


  话一出口他自己却猛地一惊。


  张居正,多少年,这个宫殿里没响起他的名姓了?


  多熟稔,多陌生。


  张居正,张太岳,我的……张先生。



  爱得无望会生出恨意,可恨得,怎么也偏偏这样孤独和无望?



  他该恨张居正,这么多年他也确实做到了。


  他杀他孩子,放逐他的党羽,和张居正有关的一切永不起用。


  可他怎么还是会梦到他?


  可他怎么还想梦到他?


  梦里的张居正既不是惯见的疲惫也不是苍白的垂死。


  他着绛红,一步步自长阶下走来,跪拜,他看见他头顶乌黑的发旋。


  亭亭物表,皎皎霞外。

  鲜丽绚灿的霞光把一切烧成赤金,在他眉尾眼角淡扫一抹胭脂色。


  飘渺也拟画中仙。


  然后他自梦里惊醒,脸上和腿间都是一片湿漉漉。


  小黄门送来新的亵裤。


  他茫茫然盯着窗外,北天的河汉横贯天空,星貌森严而冷峻。冷冷地睥睨着他。


  他盯了那些星子许久,每一颗亮的那样相似又不同。


  让他迷惑而分不清,


  其中那一颗,是张居正在望着他。


  他自己清楚,这样多年张居正恭恭敬敬地跪服在他脚下,低眉敛目叫他圣上。


  实际上,这场无望的拉锯战里他那点龌龊的小心思既不神圣,而他卑微地渴求一个赞赏一个微笑,一个在唇边欲落未落的亲吻的样子又哪里算得上高高在上?


  他大可以随时让张居正面圣,让他伴读,留他伴宿。


  张居正全部会同意,在一定范围内他承认他对他的心思不正,并允许这样僭越的存在。


  但也仅仅如此了。


  张居正不会与他说自己面临的危机和非议,他们言谈里撇去那些空洞的词藻,未曾有一语涉及真心,在这点上他虽为至尊,甚至不如一个幕僚。


  张居正更不会与他有肌肤之亲,他们肢体接触最多的时候也仅限于他小时候发蒙,张居正握着他的手,一笔笔教他写字。


  朱翊钧记忆里那时的他并不衰老,眉目疏淡,风华猎猎。


  他的手很软,他的字很硬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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